魏晋时期的宽衣博带之风
魏晋时期险恶、社会动荡,然而魏晋风度却是今天人们乐意探讨的话题。其实不仅仅是他们的气度,就连他们所着服饰也以宽衣博带为主要特色。这是为何呢?
魏晋时期军阀割据、王室贵族自相残杀,北方游牧人如洪水一般从高原横冲直下,同中原汉人争夺生存空间。从汉到三国鼎立到代魏,政权不断嬗递,王朝频繁更替。这样的社会现实,加剧了魏晋士人内心的幻灭感,滋生出人生无常的观念,传统的人生价值观,由神圣变为虚伪可笑,过去敬仰、崇拜的东西顿时灰飞烟灭,昔日风流皆作幻梦一场一切都给人以虚无的感觉。梦醒过后依然如故,只有自我、只有潇洒活着才是真实的。因而,人们无限地珍爱自身的生命本体,生活放荡,愈气豪迈,尽情地追求物质享受与声色之欢。在有限的岁月中获得逍遥超脱的生活乐趣,摆脱人生苦闷与孤独。
于是上流社会的男子为主形成了热衷自身修容美饰的新潮流,这种热衷与追求,淡漠了《周礼》的服饰威仪与等级,消解了孔子的服饰伦理情感,而是从美化自身,从对自身生命的珍爱与欣赏的角度出发的。时代的氛围也在此中积淀。于是王公贵族、士人??自上而下的,一个乔装打扮低眉顾影的男子服饰新潮迅速形成。虽然《礼记》上明确指出:“男女不通衣”,但是在新时代风潮中,也许因为贵族女装别具一格的缘故,所以儒家教义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尊严,出现了贵族男子着女装的现象。这也是热衷自身修容美饰的一大表现。
然而这股对容貌、服饰过分刻意追求的潮流渐渐引发了另一种的产生,一批不甘溶入浊流的哲人、诗人们一方面不满甚至不屑于这种具体琐屑的世俗装扮,他们也主张珍惜生命,欣赏人类自我,但他们寻求的是精神自由,追求的是一种超然的境界。他们一反世俗的精雕细琢,提倡粗服乱头、宽衣博带,以叛逆的姿态奏响了中国服饰反文化的交响曲。当时上自三公名士,下至黎庶百姓,均以宽衫大袖、褒衣博带、袒胸露腹为尚,整个社会在服制礼仪上显得不那么泥古拘束了。这种服饰境界,凝聚着他们既开放又孤独,既浪漫又压抑的心灵结构。
如当时的竹林七贤,其深沉讥世、放荡不羁的形质大多借助于袒露上身或宽衫大袖的着衣方式来表现。阮籍宽袍大袖,以旷放任诞、蔑视礼法而著名,这同他在生活中的谨慎适成对照。嵇康于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裸态或者宽衣大袖,不修边幅,笃信神仙,研养生之术。刘伶解衣而饮,以屋室为衣裤与客人抗辩。阮仲容见邻院晾晒绫罗绸缎,自己穷无以晾,便以竹竿将大裤头高悬院中以互相映衬。凡此种种,不胜枚举。
魏晋的服饰从何晏、曹植时代的华服严妆发展到阮籍、嵇康时代的粗服乱头、宽袍大袖,二者看似矛盾,其实都是对服饰境界过分重视的具体表现。特别是后者宽衣大袖、飘若游云的风格打破了衣服的束缚与匠气,与古希腊的服饰异曲同工遥相呼应。这些人在服饰美的追求上有一种不谋而合的高逸时尚。
粗服乱头、宽衣博带的浪漫超脱、不拘礼法的服饰风度是魏晋服饰的主流。魏晋时期文人穿着方式的改变源于对本身的存在价值的慨叹、对人的生存意义的思索,而玄学引导了魏晋的思想。以表达自我为主要目的,对传统的礼法服饰非常蔑视。对精神的放达、容貌的俊美和神采的飘逸的追求反映在服装上首先是款式的“松”。而魏晋时期的男装则飘逸洒脱。造成魏晋宽衣博带服饰风格的原因是多元的,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。
1、动荡的社会环境对晋人思想的影响
魏晋南北朝时期,由于社会,几百年间政权林立,国家,长期陷于动荡离乱之中。由于战争不断,豪门世家、士族之间相互争斗,给士人们带来一种朝不保夕的危机感。于是,一种及时行乐的人生观主导了整个社会,士人们极力地放纵,侈靡享乐,却又弥漫着对死亡的恐惧与对人生短促的感慨。由于这两种矛盾的冲突,使得当时的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形成了种种异端思想,冲破了汉朝以来高度集权下的儒家大一统思想,老庄的无为思想抬头,经济虽然混乱,但在精神上却是极为热情解放的年代,社会空前的活跃。
这时期是最富个性审美意识的朝代,文人雅士纷纷毁弃礼法,行为放旷。玄学在士人们之间成为了一种时尚,强调返璞归真,一任自然。对人的评价不仅仅限于道德品质,而纷纷转向对人的外貌服饰,精神气质的评价,他们以漂亮的外在风貌表现出高妙的内在人格,从而达到内外完美的统一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,即著名的魏晋风度。表现在服饰上就产生了粗服乱头、宽衣博带的风潮。
2、玄学与自然理想的影响
因为读书不能立功有为,所以玄学、佛学、道学便成为魏晋士人的共鸣之音。玄学是由老庄哲学发展而来,其宗旨是“贵无”,崇尚对个体意义价值的思考。玄学兴盛,体现出时代士人们对个人存在意义和价值的关注,而这样一种社会心理也成为道学与佛学兴盛的土壤。道教作为宗教的一大流派,具有宗教上的一般性特征,但作为中华民族宗教,它又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格,这就是在思想渊源上从道、儒、墨等哲学流派以及传统星相家、医方家、谶纬家那里充分吸取思想资料;在神仙世界构造上以古代中国尤其是流传于楚文
化圈的种种神话人物为来源;在道教上,道学家们以长生成仙为目标,追求归本返朴、归根复命的养气健身术,倡导以长寿去病为宗旨的“房中术”,研求不死的炼金服丹之术,全力关注“人如何不死”的问题。这一思想趋向正是中华民族重现世、重现实的民族性格在宗教观上的体现。与道教勃兴的同时,另一支宗教大军也气势日增地开进了魏晋文化系统,这就是来自南亚次的佛教。二学(佛学、玄学)二教(道教、佛教)相互颉颃,相互融合,这种格局致使魏晋士人尚虚无超脱,重旷远放达。而粗服乱头、宽衣博带正是表现出这样一种玄远、高逸的气质。
3、对前朝服饰的集成和对异族文化的
一方面是因为宽大的裙裾式服装历来是汉族衣装的主流,大体上承袭了秦汉遗俗,魏晋南北朝时期有不少是少数民族政权,在北方异族占领,到处是紧身窄袖的异族服装的情况下,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异族文化的冲击与之融合,但南朝名士们坚持穿这种宽松的汉族衣冠也隐含了异族文化的意识。
4、出于方便、实用的考虑
一方面,南方气候相对温暖,利于宽衣的存在。魏晋文人宽衣博带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与服药有关,服药是魏晋上流社会的风俗,当时的人们把服药作为求生、求美誉、求享乐的手段。这种药名为“五石散”,又称“寒食散”,是一种巨毒药,服用后伴随药力发作,产生巨大的内热,因此需要一整套极其烦琐而细微的程序,将药中的毒力和热力散发掉,若散发不当则五毒攻心,后果不堪设想。散发程序包括吃冷饭、步行、冷水浴、喝热酒,而且是好酒,并不能穿过多过暖的衣服。
鲁迅先生在《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》一文中这样评述服药对服饰的影响:“因为皮肉发烧之故不能穿窄衣,为预防皮肤被衣服擦伤,就非穿宽大的衣服不可。现在有许多人认为晋人轻裘缓带、宽衣,在当时是人们高逸的表现,其实不如说他们是吃药的缘故。”与宽衣博带相搭配的是木屐,这一行为一方面是与魏晋名士潇洒飘逸、目无礼法的行为相吻合,另一方面也与服药有关,鲁迅说:“吃药后因皮肤易于磨破,穿鞋也不方便,故不穿鞋袜而穿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