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你返魂香
一、那年初见 柳菖蒲是在一个繁花似锦的春日来到安府的。 他出自书香家世，生得一表人才，才情八斗，只是无奈家道中落，这才请与安府有些渊源的乡长写了封推荐信，收拾行囊来到江都，最后，随同其他一起在安府研习医术。 春去秋来。柳菖蒲在安家已呆了大半年。这日，府中出了件大事。安家三少奶奶分娩，一日一夜还未将孩子产下，听说已经凶多吉少了。 安老爷急得不得了，唤来诸位，问可有偏方能救三少奶奶。柳菖蒲沉思片晌，说他家有一家传之方，有吊命之效。 安老爷一听这话，立即道：“你随我来。” 两人来到产房门口，却见安三少爷抱头坐在椅上失魂潦倒，几位医生和产婆站在一边战战兢兢。本来是五小姐紫苏在里面忙着，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待。 老爷皱眉，五姑娘自幼研读医书他是知道的，但却未曾见过她用医救人，现在性命关天，这女子着实斗胆了些。 正想着，紫苏跑了出来，对着几位医生急道：“快去弄些吊命之药，孩子已经能瞥见头了，可三嫂嫂却快没气了。” 几位医生忙递了人参等大补之药过去：紫苏却摇摇头：“这些怕是不能起作用了……” 这时柳莒蒲启齿道：“试试小生的办法吧。”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白色瓶子，倒出一粒黑色丸子放在碗中，用小药槌捣散倒入热水，将药水和另一个青色瓶子递给紫苏：“药水喂病人服下，瓶子打开，放在病人鼻边。” 紫苏看他郑重的样子；点头接过，迅速跑了进去。 半个时辰后，屋内响起了孩子的哭声。里面的产婆跑了出来，喊道：“恭喜老爷三少爷，是小令媛呢，母女安全，母女安全啊！” 众人如释重负，三少爷竟哭了出来。过了一会儿，紫苏出来将瓶子递给柳菖蒲：“多谢先生救我嫂嫂一命，请受紫苏一拜。”说着盈盈纳了个福。柳菖蒲急忙回礼：“不敢不敢，医者仁心，小生应尽之事。” 紫苏嫣然一笑，眼中尽是感激与敬佩。柳菖蒲看得一呆，红晕从耳际慢慢爬满了清俊白净的面庞。 二、踏雪寻梅 虽只是一面之缘，但柳菖蒲却对紫苏情根深种。无奈身份有别，两人险些没有再碰头的时机。 转眼过了冬至，天愈发冷了。这日，一场大雪之后，太阳出来了，柳菖蒲想着安府后山那一梅花这几日应是开了，便踏着雪探梅去。 不想，冰天雪地的。他竟然碰见了同是赏梅的紫苏。满山白雪红梅，身着黄衫的她俏生生地站在他眼前：“天寒地冻，先生饮杯热茶暖暖身吧。” 柳菖蒲赶快称谢，在紫苏对面坐下。两个人同是学识渊博的人，从古谈论至今，越聊越投机，大有相见恨晚的感受。 “先生那日用的药但是古书中纪录的‘返魂香’？” 柳菖蒲有些惊奇，更视紫苏为亲信：“小姐并未赔礼，那确实是返魂香。” 紫苏惊呼出声：“传说竟是真的！太难以想象了。” 柳菖蒲温柔地看着她。道：“李时珍言，此事虽诡怪，但不合常理之事，并不意味不存在，世人所以为的荒谬，好多时候往往是真实的。” 今后，两人一有时机，便在后山相见，一壶好酒，两盏清茶，纵横全国，谈古论今。 终于。在柳菖蒲对紫苏表达了爱慕之后，紫苏伸出皎洁如玉的手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：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紫苏很欢畅。” 柳菖蒲魂不守舍地过了两日，才确定这庞大的喜悦。不是他深夜偷偷做的好梦。他尽力平复汹涌的心情，彬彬有礼地向安老爷求亲。 安老爷缄默了许久，淡淡地回道：“紫苏是我最心爱的女儿，你能保证她下半生衣食无忧吗？” 柳菖蒲似被冷水泼了一身，是啊，他不过一介穷墨客，凭什么给她下半生的金衣玉食？ 柳菖蒲失魂潦倒地回身离去，身后却传来安老爷安静的声音：“以你的能耐，并不是未有让紫苏下半生衣食无忧的办法。你好好想想。” 柳菖蒲一呆，好像抓到了迷雾中的一丝清明。他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，再出来时，面色虽惨白，但眼神坚定地去找了安老爷，递上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。 安老爷看了看，幽深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色，他皱眉思忖很久，最终微微颔了颔首。 柳菖蒲如释重负，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。他到底仍是违背了在列祖列宗前发的毒誓，但这一切，柳菖蒲却并未计划让紫苏知道。 他想开一间药铺，于是找安老爷借了本金，预备等药展开起来，就娶紫苏过门。紫苏听了他的计划，只是柔柔～笑：“你说如何便如何，我都听你的。” 三、存亡告别 这日，柳菖蒲刚回到安府，便见三少奶奶站在他的房门口，满脸愁云惨雾。他一惊，忙问：“是不是紫苏出什么事了？” 三少奶奶低低骂道：“你这个呆墨客，唉……还担忧五妹妹，先担忧担忧你自己啊！”踌躇了一下，她咬咬牙，将他拉到墙角，“你终归是救过我和我女儿一命，这次就当我还你这个恩典。你听我的，赶快收拾东西脱离，别问为什么，今后你自会知晓。” 柳菖蒲性子虽温和却也顽强：“好，我不问为什么，可是要走也是我和紫苏一起走。” 三少奶奶气不打一处来，破口而出：“你个白痴！五妹妹是要嫁太子的人，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？赶快走，今夜就走！” 柳菖蒲脑中“轰”的一声，然后一片空白。跌坐在地。三少奶奶心中不忍，便又抚慰了他几句：“安府早就是一个空壳子了，五妹妹嫁太子的事爹筹备多年，你呀，别傻了，世上好姑娘多的是，听我一句劝，早早转头。” 三少奶奶将他扶到房子里，叹了口吻走了。 当晚，安府的炼药房走水，虽急救及时，可仍然烧掉了大半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，安老爷都忙于炼药房修理之事。同时，安府刚崭露头角的自得柳菖蒲莫明失踪。 又过了—个月，安家五小姐住的绣楼也走了水，这次大火烧了足足一夜，而五小姐紫苏，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。 四、春日遇险 柳絮一年年飘落，春日一个个老去。 皇帝改换，旧族没落，新贵又崛起，江京城依旧荣华，却没了姓“安”的医学世家。 这日，一个翠衣少女来到药铺抓药。少女递给掌柜一个药方，掌柜的说了声“希奇的药方”，转身给她抓了药。 少女家住江京城郊，很远。她拿上药便急忙往家里赶，哪知半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，少女将药藏在怀里，却不想脚底一打滑，竟从山上滚了下去，头撞在了石头上，猛烈一痛晕了过去。 等少女醒来的时候，已是晚上。她躺在一间茅舍的床上，靠窗的桌边，坐了一个白衣男子。他执着一盏茶，入迷望着窗外。 世间竟有这样悦目的男子，比她姑姑故事里的墨客还要悦目。少女的眼光再也不能移动半分。 男子瞧着少女杲呆的样子，勾唇一笑，眉梢眼角风情万般：“这么看着我，姑娘但是喜欢上我了？” 少女的面颊微微有些红，却仍是很用力地址点头。 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’ “落葵。” “留下来，和我永远在一起，可好？” “好。”男子的声音如蛊惑一般，少女落葵一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。 男子的手从落葵的耳后慢慢往心口处下滑：“你长得很像她……不过，越美的女子啊，心肠越是歹毒。” 男子的声音慢慢变冷，春水般的眼中溢出阴狠，手落在落葵心口上；白净的手背上青筋浮动，狠狠一用力，便刺了进去…… 五、存亡相随 落葵跑到家的时候，已是四更天。她的娘亲正呆在家中急得直抹泪，见落葵发丝缭乱哭着冲入她怀里，吓了一大跳，直问：“发生什么事了？落葵不怕，娘在身边呢。” “魔鬼……魔鬼要挖我的心……娘，好恐怖……”落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个或许，“……他的手刺进了我心口，幸好我把给姑姑的药放在怀里，他摸到那把药，突然呆住不动了，我就赶快跑了。” 落葵娘拍着落葵的背，柔声慰藉。这时候，带着村人去找落葵的村长等人也回来了，见了落葵，松了口吻：“回来就好。” 落葵娘把发生在落葵身上的事跟村长说了一遍，村长皱眉，这几年，江京城死了很多姑娘，都是被莫明挖了心的，想来就是这妖做的！ “为了村里女子的安危，大家敢不敢和我去捉妖？”村长朗声道。 村人一想到是庇护自家的女性孩子，纷纷豪气万丈地应和。 于是，一群人不多时便到了茅舍前。那男子竟和落葵逃跑时一样，坐在窗边，呆呆看着摊在桌上的药材。听到屋外的声响，他慢慢转过头，淡淡环视了下人群，视线最终落在落葵身上：“告诉我，这药是谁让你配的？” 落葵畏惧地躲到村长身后，村长上前怒喊：“妖孽，今夜即是你的死期了！”说着让村人将符咒绕茅舍四周贴了一圈，举起火炬扔了过去，茅舍马上烧了起来。 符咒很有效果，那男子白净的脸慢慢红了起来，满身发抖，可他依旧死死盯着落葵，一遍遍反复：“这药方谁让你配的？” 落葵终究心软，讷讷道：“是我姑姑……” “你姑姑叫什么名字？”他追问。男子半个身子已在火中，他冲不出符咒的禁区，面貌有些扭曲，却依旧问道：“你姑姑叫什么名字？她是不是姓安？叫紫苏对过失……” “是我，菖蒲……咳咳……我是紫苏……”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。 众人惊愕地看着落葵娘搀着蒙着面纱的女子，挤到人群前。 女子突然摆脱落葵娘的手，疯了一般去撕茅舍周围的咒符。猛烈的动作中，她脸上的面纱掉落，露出漂亮的右脸和狰狞的左脸。正是紫苏！ 落葵娘——或者也可称她为“安三少奶奶”，和落葵去拉紫苏：却被她推开。落葵不明白，已病入膏肓的姑姑，现在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。 紫苏满脸是泪，对睁大了眼睛的落葵暖和一笑：“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故事吗？他威是我等了半辈子的那个墨客。今后，我们再也不分隔了。”说完，她冲进了茅舍，快得众人还未反映过来。熊熊猛火中，紫苏牢牢抱住了柳菖蒲，泪如雨下：“你仍是那么年青，而我却老了丑了……” 柳菖蒲心中的恨意在看到紫苏疯狂撕咒符的那一刹时，烟消云散，他呆愣片晌，才狠狠回抱她，哽咽道：“你仍然是我心中的洛水女神，一直是……我没有集齐四十九个女子的心，入不了循环，可我不想再和你分隔啊……” 紫苏柔声道：“不分隔。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，即便烟消云散，我也和你在一起……” 狂舞的火焰很快将两人吞没，可两人牢牢相拥存亡相随的—幕：却深深地烙在了村人脑中。 六、返魂奇方 当年，俊美纯真的墨客喜欢上了医术世家的小姐。小姐的父亲却觊觎墨客的家传秘方。为挽救日渐衰落的家族，他一方面交友显贵期盼将女儿送入东宫，另一方面骗取墨客的家传秘方，并起了杀心。 好心的三少奶奶得知了一切，劝墨客逃命。墨客却执著地找小姐父亲理论，却被小姐父亲推入了炼药房的丹炉中丧了命，而他的灵魂也被封印在炉中的一块石头上。 丹炉的火日日夜夜焚烧不止，墨客的灵魂受了整整十年的折磨，直到医术世家彻底没落，炼药房被撤掉，丹炉中的石头被辗转弃掉。 墨客的灵魂终得自由，可因大伤元气，无法落入循环。他听闻集齐七七四十九个女子的心便可补回丢失的元气，重人循环之道，墨客便义无反顾地下了狠心。小姐的倒戈，小姐父亲杀他又煎熬他的灵魂，早就让当年那个纯真的他不复存在。 第四十九个少女长得很像小姐，所以他没有立即杀她，而是临时救了她。但墨客在少女的身上发现了当年他给小姐的返魂香药方。方寸大乱中，他被村人围攻即将六神无主。这时候，小姐呈现了！ 本来，小姐从头至尾不知道父亲所做之事。她得知他的离去，而她要被送入东宫的时候，当晚便纵火，却被忠心的丫环救了，还被送到丫环乡下的家乡。 后来，家中没落，守了寡的三少奶奶带着女儿来到乡下，三人重逢抱头痛哭。三少奶奶心善，终究是未将墨客已死的消息告诉小姐。小姐就守着那一点迷茫的希望，一日日等着墨客。 天见可怜，小姐和墨客在十八年后重逢，并最终随墨客而去。当年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的约定，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。
